天師岐伯聽(tīng)聞黃帝之問(wèn)后的反應如何呢?他又是如何應答的呢?
先附錄原文如下:
岐伯稽首再拜對曰:昭乎哉問(wèn)也,此天地之綱紀,變化之淵源,非圣帝孰能窮其至理歟!臣雖不敏,請陳其道,令終不滅,久而不易。
今日先參詳“稽首再拜”與“昭乎哉問(wèn)”,明日再參詳岐伯的具體應答。
一、岐伯稽首再拜對曰
黃帝對岐伯以“天師”之位尊崇之,在《素問(wèn)·上古天真論》中黃帝“迺問(wèn)于天師”,在《素問(wèn)·五運行大論》中黃帝“請天師而問(wèn)之”,但岐伯卻謙遜地以“臣”位自居,以臣禮覲見(jiàn),行“稽首再拜”之大禮。
“稽首”之禮乃九拜禮之至重者,《周禮·春官·大?!分v:“辨九拜:一曰稽首,二曰頓首,三曰空首,四曰振動(dòng),五曰吉拜,六曰兇拜,七曰奇拜,八曰褒拜,九曰肅拜?!被鼮榛?,首為額首,額首緩緩稽留于手片刻,是為稽首,倘若額首以較快的速度叩地則為頓首,又稱(chēng)叩首。
稽首者,施禮者跽跪而坐,雙手手指伸開(kāi)并攏,手心向下向地,左手搭覆右手之上(女子右手搭覆左手之上),腰背前傾,俯首前推雙手,緩緩跪伏于地,額頭點(diǎn)置于左手手背之上,稽留片刻而后仰直上身。
“稽首”不同于“頓首”,稽首禮,額首不觸地,頓首禮則額首觸地,《荀子·大略》講:“平衡曰拜,下衡曰稽首,至地曰稽顙?!?/span>唐代楊倞注之曰:“稽首,亦頭至手,而手至地,故曰下衡。稽顙,則頭觸地。”稽顙即頓首或叩首,在正式場(chǎng)合中,稽顙一般屬于懇請禮或喪禮。
“稽首再拜”有可能是行了兩次稽首禮,也有可能是額首觸碰了左手背兩次,但從《素問(wèn)·舉痛論》岐伯所行“再拜稽首”之禮看,先再拜后稽首,故再拜和稽首當是兩種不同的禮儀。
岐伯之“再拜”當屬空首禮。一拜曰稽首,二拜曰頓首,三拜曰空首。由于稽首和頓首兩者是不相容選項,只能二選一,要么額首觸于手背,要么額首觸于地面,故“再拜”應當不是“二拜”,而應當是“空首”之禮?;着c空首則可有先有后,先稽首而后空首再拜,為“稽首再拜”,先空首再拜而后稽首,為“再拜稽首”。
岐伯“再拜”之“空首禮”也是“拜手禮”的本義??帐渍?,跽跪而坐,挺身微微前傾,首不指天亦不點(diǎn)地,雙臂彎曲成近乎直角之狀,左手疊右手,平舉于胸前,俯首前傾懸空,緩緩置首于手背之上,片刻,然后緩緩挺身跪坐端正,完成空首拜禮。另外,在《靈樞·禁服》中,雷公對黃帝僅行“再拜”空首之禮,而無(wú)“稽首”之禮。
無(wú)論是稽首再拜還是再拜稽首,并非行禮者要一直保持著(zhù)這種禮儀姿勢進(jìn)行對話(huà),從《素問(wèn)·氣穴論》中“岐伯再拜而起曰……”來(lái)看,行禮者行禮完畢之后即可自行起身進(jìn)行對話(huà),似乎不必等對方還禮。
“對曰”即“對答”之義,自不待言。
二、昭乎哉問(wèn)也
此為岐伯對黃帝之問(wèn)的贊嘆之辭。在整個(gè)《黃帝內經(jīng)》中,岐伯對黃帝之問(wèn)的贊嘆有昭乎哉問(wèn)、明乎哉問(wèn)、悉乎哉問(wèn)、遠乎哉問(wèn)、深乎哉問(wèn)、妙乎哉問(wèn)、窘乎哉問(wèn)等贊辭,但岐伯對黃帝之問(wèn)既行稽首再拜大禮又加以贊嘆之辭的地方惟有六處,前三處是《素問(wèn)·氣交變大論》、《素問(wèn)·刺法論遺篇》和本篇大論《素問(wèn)·六元正紀大論》,此是稽首再拜與昭乎哉問(wèn)相匹配,后兩處是《素問(wèn)·六微旨大論》和《靈樞·經(jīng)別》,此是稽首再拜與明乎哉問(wèn)相匹配,最后一處是《素問(wèn)·氣穴論》,此是稽首再拜與窘乎哉問(wèn)相匹配,而且還另外又行了一次再拜之禮。
另外,在《素問(wèn)·天元紀大論》中,鬼臾區也曾向黃帝行過(guò)稽首再拜之大禮并口出昭乎哉問(wèn)之贊辭,反之,黃帝對鬼臾區之答則有“光乎哉道!明乎哉論”之贊辭;黃帝在《靈樞·禁服》中對雷公之問(wèn)有“善乎哉問(wèn)也”之贊辭;黃帝在《靈樞·五音五味》中對岐伯之答有“善乎哉”之贊辭;黃帝在本篇大論《素問(wèn)·六元正紀大論》中對岐伯之答則有“至哉圣人之道”之贊辭。
由此可知,與悉、遠、妙、深等問(wèn)相比較,昭、明之問(wèn)乃寓意著(zhù)黃帝所問(wèn)在問(wèn)題域上的極其重要性。另?yè)滦Uv,后世亦有托名王冰所注之《昭明隱旨論》,可惜已經(jīng)失傳。
當然,并非所有昭、明之問(wèn)岐伯都會(huì )行之以稽首再拜之大禮,例如,在《素問(wèn)·六節藏象論》、《素問(wèn)·五運行大論》、《素問(wèn)·五常政大論》和《素問(wèn)·本病論遺篇》中,岐伯只有昭乎哉問(wèn)之贊辭而無(wú)稽首再拜之大禮,同樣,在《素問(wèn)·至真要大論》中,岐伯也只有明乎哉問(wèn)之贊辭而無(wú)稽首再拜之大禮,只有再拜之禮。另外,稽首再拜之大禮并非必然伴隨昭、明之問(wèn),例如在《素問(wèn)·舉痛論》中,“岐伯再拜稽首對曰”伴隨的則是“何道之問(wèn)也”之反問(wèn)而非贊辭。
問(wèn)題是,昭與明皆有光亮之共同義,二者又有何區別義呢?
“昭”以“日”言,“明”以“月”言?!端貑?wèn)·生氣通天論》岐伯講:“陽(yáng)氣者若天與日,失其所則折壽不彰,故天運當以日光明?!碧烊照颜??!罢选蹦斯饬林跽?,與其反對者是“冥”,如《素問(wèn)·至真要大論》黃帝問(wèn)曰:“愿聞上合昭昭,下合冥冥奈何?”
皓月之明,皓月千里?!懊鳌弊衷缙诩坠俏哪俗笕沼以轮?,日月同現為明,但白天日月同現之明在亮度上顯然不如烈日當空之明。如下圖對比圖所示:

“明”字后期甲骨文左為窗戶(hù)之象形右為月,其本義乃皓月穿窗。
無(wú)論是日月同現之明,還是皓月穿窗之明,皆是“月”之明,其與“日”之明在亮度上顯然不是一個(gè)層級,而且與“明”相反對者乃“幽”字,意同昏暗,如《素問(wèn)·至真要大論》黃帝問(wèn)曰:“幽明何如?”而“幽”在暗度上顯然又不如“冥”深。
昭與冥相反對,明與幽相反對。天日昭昭與皓月當空,日與月固然皆有光亮之義,日為太陽(yáng),月為太陰,日月皆值得祭拜,但“天運以日光明”,故日比月更值得祭拜,是以黃帝天日昭昭之問(wèn)要比皓月宵明之問(wèn)更值得岐伯行稽首再拜之大禮。相反,悉乎哉問(wèn)、遠乎哉問(wèn)等贊辭皆不值得行稽首再拜之大禮。
綜合上述,“昭乎哉問(wèn)也”亦即天日昭昭之問(wèn),“也”是對“昭乎哉問(wèn)”表示肯定的語(yǔ)氣強調詞,猶如地者,土也,池者,水也,馳者,馬也,她者,女也,等等,“也”作為右偏旁皆是表示對左偏旁的強調。
問(wèn)題是,黃帝之“問(wèn)”何以能配得上岐伯“昭乎哉問(wèn)也”之贊辭呢?岐伯接下來(lái)話(huà)將給們提供一個(gè)極其重要的理由。
明日繼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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