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惡是中藥七情配伍的重要組成部分, 其內
涵在歷代本草中不盡相同, 是否作為配伍禁忌也
有所爭議?，F代教科書(shū)多將相惡定義為: 兩種藥物
合用, 一種藥物與另一種藥物相作用而致原有功
效降低, 甚至喪失。有的書(shū)籍還將相惡與相反并
提, 列為配伍禁忌。筆者對相惡的歷史源流進(jìn)行了
考證并對其理論和實(shí)驗研究進(jìn)展作一綜述, 希冀
為進(jìn)一步深入研究相惡理論和指導臨床合理用藥
提供參考。
一、 相惡的歷史源流
相惡作為七情配伍之一, 最早見(jiàn)于漢代 《神農
本草經(jīng)》 。 《神農本草經(jīng)·序例》 云[1]
:“勿用相惡反者。 ” 由于 《神農本草經(jīng)》 并沒(méi)有對
相惡作出明確的解釋, 故后世醫家對相惡涵義的認識較為模糊,
是否作為配伍禁忌也意見(jiàn)不一。梁代, 陶弘景在
《本草經(jīng)集注·序例》 中首先解釋七情, 并以 “今按
其主療雖同, 而性理不和, 更以成患……雖爾, 恐
不如不用[2]
” 之語(yǔ)論述相惡相反。在論述相惡相反
區別時(shí)云:“相反為害深于相惡” , 又云:“相惡者
謂彼雖惡我, 我無(wú)忿心。猶如牛黃惡龍骨, 而龍骨
得牛黃更良, 此有以相制伏故也[3]?！甭?lián)系 《神農
本草經(jīng)》 之 “勿用” 以及 《本草經(jīng)集注》 之 “不如
不用” , 由此可推斷, 此處 “所制伏者” , 當不是藥物
毒性( 若是毒性, 則與相畏、 相殺同義, 當為 “可用”
了[4]) 。此后, 歷代醫家多從藥物效能制約方面理解
相惡。
金元至明代, 諸家在論述七情時(shí), 常將相惡與
相畏并列。 如金代, 李杲在 《珍珠囊補遺藥性賦·總
賦》 中云[4]:“所謂惡者, 惡其異我, 不得自盡, 如生
姜惡黃芩之類(lèi)是也。統而論之, 彼所畏者, 我必惡
之; 我所惡者, 彼必畏我?！庇秩缑鞔? 虞摶在 《醫
學(xué)正傳·卷一》 中云[5]:“若夫彼畏我者, 我必惡之。
我所惡者, 彼必畏我。蓋我能制其毒, 而不得以自
縱也?！?結合 《珍珠囊補遺藥性賦》 和 《醫學(xué)正傳》
中對相惡含義的解釋及對畏惡關(guān)系的描述, 不難
看出在這兩部著(zhù)作中, 相惡與相畏已具有部分兼
容性和互通性, 而 《醫學(xué)正傳》 所云 “蓋我能制其
毒”則鮮明地表示了其側重于以毒性制約解釋相
惡的觀(guān)點(diǎn)。明代, 陳嘉謨在 《本草蒙筌·總論》 中云
[6]:“有相惡者, 彼有毒而我惡之也?！?可見(jiàn),《本草
蒙筌》 雖沒(méi)有像 《醫學(xué)正傳》 那樣將相惡與相畏互
通而論, 但卻在一定程度上繼承或借鑒了其以毒
性制約闡釋相惡的觀(guān)點(diǎn)。李時(shí)珍在 《本草綱目》 中
論述相惡時(shí)云:“相惡者, 奪我之能也[7]?！辈浑y看出,
《本草綱目》對相惡的解釋與《醫學(xué)正傳》 和
《本草蒙筌》 中的 “毒性制約論” 截然不同, 而是明
確地提出了相惡是藥物效能制約的觀(guān)點(diǎn)。清代,
《本草備要》 、 《本草從新》 、 《本草求真》等著(zhù)
作在闡釋相惡涵義時(shí)多繼承 《本草綱目》 中的觀(guān)點(diǎn), 近
代亦多沿襲之。當代, 高等中醫藥類(lèi)規劃教材 《中藥學(xué)》
將相惡定義為:“兩種藥物合用, 一種藥物與另一種藥物相
作用而致原有功效降低, 甚至喪失[8]
?！辈⑴e例云:“如人參惡萊菔子, 因萊菔子能
削弱人參的補氣作用[8]
?！?/div>
二、 相惡的理論研究
1. 相惡的特殊性
相惡作為一種罕見(jiàn)的配伍關(guān)系, 和“十八反” 、“十九畏” 一
樣有其特殊性, 它不同于一般的藥性中和、功效頡頏。古
本草記載的相惡藥例中屬于寒熱中和、 升降并舉、 動(dòng)靜
相宜、 攻補兼施而致功效降低或喪失者為數不少, 但卻發(fā)
現其中也有半夏惡皂莢、 龜版惡沙參、 麻黃惡辛夷等記載。
而半夏與皂莢均是辛溫化痰藥, 龜版與沙參同為甘寒養陰藥,
麻黃與辛夷同屬辛溫解表藥, 它們藥性相近、功效相似卻也
相惡, 這充分說(shuō)明相惡有其特殊性, 籠統地把 “相惡” 理解為
“頡頏” , 從而認為 “寒熱同用、 補瀉同用、 升降同用、 散斂
同用、 潤燥同用、 動(dòng)靜同用、 剛柔相濟” 也屬于相惡是不妥
的[9]。
2. 相惡的相對性
相惡的相對性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(gè)方面: ①相
惡是否作為一種配伍禁忌, 當視具體病證而定, 不
能一概而論。同一配伍對某一具體病證而言是相惡
的, 屬于配伍禁忌, 但對另一種病證卻可能未必如
此。②相惡不是指一種藥物的全部功效減弱或喪
失, 而只是指其中一種功效減弱或喪失。③相惡配
伍中, 另一種藥物的功效不一定減弱, 有時(shí)反而會(huì )
增強。④相惡與特定的劑型有關(guān), 同一配伍不是在
各種劑型中都表現出相惡[9]。
3. 相惡配伍的臨床應用
相惡配伍不僅能使藥物某些方面的功效減弱,
還有其它可利用的性能, 應當屬于方劑配伍中的
“反佐” , 因此具有重要的臨床應用意義。由于病因
病機的錯綜復雜, 或寒熱交錯, 或虛實(shí)兼有, 或升
降失調, 或開(kāi)合失司等, 針對如此相互矛盾的病理
變化, 施以單純的溫清補瀉等藥物已很難適應, 只
能根據辨證施治原則采用性味相反, 或功效相對
的藥物配伍, 以取得相反相成之效。實(shí)踐證明, 凡
寒熱并用、升降互佐、功補兼施等合理的相惡配伍,
往往可以取得出奇制勝的效果。如生姜惡黃
芩, 是因二者寒溫相對, 生姜的溫肺胃與黃芩的清
肺胃互相牽制而療效降低, 但在小柴胡湯中二者
配伍應用, 卻是少陽(yáng)證病機的需要。從二藥的間接
作用看, 黃芩苦寒可助柴胡清少陽(yáng)郁熱; 生姜辛溫
可增柴胡發(fā)散表邪。從二藥直接作用看, 生姜辛散
得黃芩苦降, 使發(fā)表而不過(guò); 黃芩寒清得生姜辛
溫, 使清里而有制。這種一散一收、 一寒一溫的牽
制關(guān)系才能透達表里, 使少陽(yáng)半表半里之邪得以
和解?？梢?jiàn)相惡配伍, 往往通過(guò)相反相成使藥物產(chǎn)
生質(zhì)的變化而出現新的療效, 這對臨床用藥有著(zhù)
重要的現實(shí)意義[10〗。
4. 相惡與相使的相關(guān)性
相惡配伍屬于方劑中的 “反佐” , 發(fā)揮相反相成
的作用, 意即相惡配伍在方劑中處于輔助地位, 同時(shí)
又能與主藥產(chǎn)生某種去弊存利的協(xié)同作用。 因此,
有學(xué)者認為在相惡配伍的同時(shí)還存在有相使。如人
參配萊菔子治療脾虛食積氣滯證, 相惡的同時(shí), 以人
參為主藥, 萊菔子為輔藥, 輔藥能協(xié)助主藥運脾以消
積祛邪, 此即相使。另外, 在 “不同類(lèi)” 藥物的相使配
伍中, 由于其性味、 功能不同, 往往也會(huì )產(chǎn)生牽制作
用而存在相惡。 如黃連配木香治濕熱瀉痢, 相使的同
時(shí)其藥性寒溫相反, 黃連之寒可制木香之溫以防助
熱, 木香之溫可防黃連過(guò)寒而遏濕濁, 此即相惡。說(shuō)
明相惡與相使之間有密切的關(guān)聯(lián)性, 這種特性正體
現了 “合眾藥之所長(cháng), 而又善護其短” 的配伍意義[10]
。
5. 相惡與相畏的相關(guān)性
有學(xué)者[11]
探討相惡的歷史沿革, 以 “畏、 惡互
通” 立論, 認為相惡是廣泛存在的一種配伍關(guān)系,
即是諸家本草所列相畏, 常有屬相惡者, 金、 元以
后出現的 “十九畏” , 亦多指相惡。這種觀(guān)點(diǎn)認為,
藥性相反藥物的同用, 或作用趨勢相反的藥物同
用, 或祛邪藥與扶正藥同用等, 均有可能相惡。并
認為, 相惡是一種相對的配伍禁忌, 是可以利用的
配伍關(guān)系。
三、 相惡的實(shí)驗研究
現代研究表明[9], 相惡與藥物有效成份之間的
化學(xué)反應以及在湯劑中的溶解度、胃腸中的吸收
度等因素有關(guān)。如黃連配伍吳茱萸, 比例為 1∶ 1.5
時(shí), 煎液中作為苦寒物質(zhì)的小檗堿含量?jì)H為單味
黃連頭煎液的 5%, 故黃連清熱燥濕的功效大大降
低。又如肉桂與赤石脂混煎時(shí), 其吸收度明顯下
降, 因為赤石脂對肉桂的某些有效成分有吸附作
用, 同時(shí)其酸性對肉桂成分的溶出也有影響。 另?yè)?/div>
《本草綱目》 云:“玄參惡黃芪?！?現代研究表明, 二
藥合用后, 玄參的抗炎、 鎮痛、 升高白細胞數、 增加
胸腺指數等作用確有不同程度的降低。吳氏等[12〗
曾從藥效學(xué)角度研究人參與萊菔子配伍。實(shí)驗結
果表明, 人參可明顯提高小鼠的抗疲勞、 抗應激能
力, 人參萊菔子配伍對人參上述作用未見(jiàn)明顯負
面影響。結論是萊菔子對人參補虛作用均沒(méi)有明
顯頡頏作用。
四、 結 語(yǔ)
通過(guò)對漢代以來(lái)文獻的考證, 可以看出, 相惡
涵義在古本草醫籍中有兩種表述方式: ①一種藥
物本身的功效受到其他藥物的制約; ②一種藥物
可制約其他藥物的毒性。前者在 《神農本草經(jīng)》 和
《本草經(jīng)集注》 中已有暗示, 李時(shí)珍在 《本草綱目》
中將其明確提出, 并被后世多數醫藥學(xué)家所認可,
是相惡涵義的主流表達方式; 而后者將相惡與相
畏、 相殺糾葛在一起, 雖似有另辟蹊徑之妙, 但卻
有概念混淆不清之嫌, 因此很少有人問(wèn)津。
現代研究認為, 相惡是一種相對的配伍禁忌,
存在著(zhù)一定的特殊性和相對性, 正因為如此, 相惡
又是臨床上可以利用的一種配伍關(guān)系, 臨證用藥
時(shí)只要避開(kāi)相惡產(chǎn)生的特定條件, 就可以適當選
用, 以達 “相制相成” 之效。 作為中藥七情配伍的一
種, 相惡與相使和相畏具有一定相關(guān)性, 在研究和
應用時(shí)應予以注意。而相惡的實(shí)驗研究相對較少,
其產(chǎn)生的現代機理尚有待進(jìn)一步探索。
參考文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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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唐慎微撰. 尚志鈞等校點(diǎn). 證類(lèi)本草. 北京: 華夏出版社, 1993.60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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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 孟繁志, 李月媛.相使相惡新議.遼寧中醫雜志, 1997.24( 12) : 566.
11 高曉山.中藥藥性論. 北京: 人民衛生出版社, 1992.407.
12 吳興和, 管允理, 周德和.萊菔子對人參補益作用的影響.中醫雜志,
1996, 12( 5) : 300～ 301.
(責任編輯: 許有玲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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