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（舉）國”戟的發(fā)現
(首發(fā))
何家興
安徽大學(xué)中文系
《考古》2008年第4期刊載了《湖北鄖縣喬家院春秋殉人墓》一文，該文公布了一件有銘隨葬戟“胡部有一行六字銘文，為‘束（？）’子傀用（之）（戟）。”[1]報道者對第一字的隸定持懷疑態(tài)度。我們認為第一字 “”為“
（舉）”，最后二字為“之戟 ”確定無(wú)疑。“
”見(jiàn)于甲骨文，作“”（《合集》6667）、“
”（《合集》5504）、“
”（《合集》20646）三者是繁簡(jiǎn)的關(guān)系。
李學(xué)勤先生在討論湖北省黃陂縣盤(pán)龍城遺址時(shí)，討論了這個(gè)字。他說(shuō)：
“‘’字從‘舁’，字中間的不是‘東’，而是橐囊的象形，和商代銅器銘文中象人背負橐囊的字（《金文編》附上90）一致。這個(gè)字象眾手共舉沉重的橐囊，應為‘與’（舉）字的古體?！豆怒t文字征》‘’字所從的‘與’作，也就是這個(gè)字。”[2]
李先生的分析是十分正確的。報道者觀(guān)察出“”字中間部分象橐囊的部分，隸定作“束（？）”，沒(méi)有注意到兩只上舉橐囊的手。
“國”戟雖然只有六個(gè)字，但是意義十分重大。“”是商朝在今湖北省境內的一個(gè)封國，對商朝中央政權負有貢納、防衛的義務(wù)，與曾國一起參加過(guò)征伐虎方的戰爭。甲骨文記錄了這些史實(shí)：
“……貞，令望乘眔(途)虎方？十一月。”《合集》6667
“……其(途)虎方告于大甲？十一月。”《合集》6667
“……其(途)虎方告于??？十一月。”《合集》6667
“……其 (途)虎方告于祖乙？十一月。”《合集》6667
“乙未卜貞，立事于南，右比我，中比，左比?”《合集》5504
“乙未，〔入〕，在壴,三.辛巳,且辛□,在厥，二。”《甲編》2902
“乙丑卜于。”《合集》20579
“丁丑， 入七。”《合集》20646
李先生認為，“‘’字象以手提舉橐囊，應即‘’字的省文。”“與（舉）和曾是商朝南土的兩個(gè)封國。湖北棗陽(yáng)、隨縣、京山到河南西南角的新野，出土了大量周代的曾國青銅器，卜辭的曾當在這一范圍內。與（舉）應在漢東舉水流域，詳見(jiàn)《水經(jīng)·江水注 》。”[3]李先生認為與（舉）應在漢東舉水流域，是正確的。《水經(jīng)注·江水注》記載：“舉水出龜頭山，西北流，經(jīng)梁南定州治，又西流，左右合垂山之水，又西南經(jīng)顏城南，又西南經(jīng)齊安郡西，又東南歷赤亭下，南流注于江。江北烽火洲，即舉洲也。北對舉口，春秋吳、楚陳于柏舉。”關(guān)于“舉水”諸祖耿先生的《戰國策集注匯考》有詳細記載：
“京相璠曰：‘漢東地矣。江夏有洰水，或作舉，疑即此。’《元和志》：麻城縣東南八十里，有龜頭山，即春秋柏舉也?！睹麆僦尽罚航衤槌强h東六十里，有龜峰山，即舉水之源也。又有柏子山，在縣三十里，柏舉之名，蓋合柏山、舉水得之……案《公羊傳》作伯莒，《谷梁傳》作伯舉?！痘茨献?#183;詮言》則言：楚勝于諸夏，而敗乎柏莒。注：柏莒即柏舉，古字通用。”[4]
我們認為古“舉”國在“舉水”流域，即今天湖北省東北部的麻城市境內。麻城位于鄂、豫、皖三省交界處，處于漢淮之間。漢淮之間一直是古代各民族錯居雜廁的地方。有的小國屬于華夏，如姬姓的隨、唐；姜姓的歷；有的是各種庶姓，如嬴姓的江黃等。“《左傳》所記載的淮漢之間的諸侯國，如江、黃、鄧、唐、歷等，多已在出土的銅器銘文中出現……”[5]由于傳世文獻記載缺乏，舉國的族屬不明，這件“舉國”戟告訴我們其為子爵。
商周以來(lái)，統治者一直重視對漢淮流域的經(jīng)營(yíng)。漢淮之間這些星羅棋布的小國一度作為中原以南的屏障。春秋戰國時(shí)期，王朝衰落，這些小國逐漸為楚國吞滅了。“依清代顧棟高統計，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間，楚滅國凡四十二，近人略有修正，但說(shuō)楚在春秋時(shí)期共滅四五十國總是符合實(shí)際的。楚人的擴張方向，先向北而后向東，周朝分封以防御荊楚的小國漸被蠶食。如清人高士奇所論：‘夫先世帶礪之國，棋布星羅。南荊蠻而北為中原之蔽者，最大陳、蔡，其次申、息，其次江、黃，其次唐、鄧尤偪楚方城之外，為楚門(mén)戶(hù)。自鄧亡，而楚之兵申、息受之；申、息亡，而楚之兵江、黃受之；江、黃亡。而楚之兵陳、蔡受之；陳、蔡不支，而楚兵且交于上國矣。’……上面提到的國名只是舉例，其間的遷移流徙等歷史變化，現存文獻也未必能盡得其詳。”[6]正如李先生所說(shuō)，關(guān)于漢淮之間小國的流徙，文獻未盡其詳。舉國作為商朝南土的一個(gè)封國，在商朝防衛中起過(guò)重要的作用。出土金文、先秦文獻均無(wú)記載。我們推測舉國很有可能在春秋紛戰中被楚國或其他鄰國吞并了。這次“國”戟與“唐國”戈同出，說(shuō)明至少在春秋時(shí)期“”與“唐”、“曾”一起都活躍在漢淮流域。
鄖縣地處湖北省的西部，古屬麇國，春秋時(shí)期為楚所滅。近年來(lái)，喬家院墓陸續出土了唐國之器，[7]這次“國”戟與“唐國”戈同出，為我們思考墓主與唐、舉之間的關(guān)系提供了線(xiàn)索。
[1] 湖北省文物考古所、湖北省文物局南水北調辦公室：《湖北鄖縣喬家院春秋殉人墓》，
《考古》，2008年第4期。
[2] 李學(xué)勤：《盤(pán)龍城與商朝的南土》，《文物》，1976年第2期；又見(jiàn)《新出青銅器研究》第
14頁(yè)，北京，中華書(shū)局，1990年6月。
[3]同注②。
[4] 諸祖耿：《戰國策集注匯考》，第772頁(yè)，江蘇古籍出版社，1985年7月。
[5] 李學(xué)勤：《曾國之謎》，《光明日報》，1978年10月4日；又見(jiàn)《新出青銅器研究》第146頁(yè)，北京，中華書(shū)局，1990年6月。
[6] 李學(xué)勤：《東周與秦代文明》，第106頁(yè)，上海人民出版社，2007年11月。
[7] 鄖縣博物館：《湖北鄖縣肖家河出土春秋唐國銅器》，《江漢考古》，2003年第1期；黃旭初、黃鳳春：《湖北鄖縣新出唐國銅器銘文考釋》，《江漢考古》，2003年第1期。
本文收稿日期為2008年6月14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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